我的家乡是一座美丽的县城-k8凯发

曾经江南
    江苏省地图,上下对折,左右对折,横线和竖线的交汇点就是我的家乡——宝应。所以,家乡的位置,正正好就是江苏的中心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周边各县纷纷撤县改市,临了,扬州就剩下这么一个县了,宝应人没有气短什么,会自我安慰地说一声,也好,我们现在是市中心了。
    长江、淮河之间,有块地方地势低洼,这就是人们常常说起的里下河地区,包括着扬泰地区的高邮市、宝应县和兴化市。在省外,这三个地方的人如果偶然碰见,会彼此引为自己的同乡,“高宝兴”不分家嘛!
    里下河地区,是诗人眼中的“水乡泽国”,单说宝应,大运河就从县城的西边擦边而过,在宝应也就有了运西和运东的说法,运西有宝应湖、白马湖、范光湖,运东有射阳湖、广洋湖、和平荡、獐狮荡、绿草荡、三里荡,俗称“五湖四荡”,宝应县城,似乎就是一座浮在水上的舟船,抬抬脚就可下水踩藕,伸伸手就可以采着老菱。
    家乡叫宝应,唐代得宝自然是块宝地,然而赋予宝应县城灵性的却是绕经全城的城市河水——宋泾河。河水从南门跃龙关引大运河水注入,环绕全城,全长约11里。河水入城在不同区段有不同的名称,学河、玉带河、得宝河、马河等,舀上一盆宋泾河水,为婴儿“洗尘”,这是宋泾河给宝应乡人的初礼;然后孩子大了,读书识字了,做父亲的郑重其事地从注满宋泾河水的泮池里请来一小勺水,磨墨写字,以期孩子日后进学入泮,这是宋泾河对乡梓人文的贡献:明清两代,宝应以才学登科笫者,有状元1人,进士67人,举人262人,至于贡生,那真是难以数计了。
    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,宝应宋泾河进入申遗的预备名单。站在跃龙关的河埠头,文物专家顾风先生对我说,你家乡的这条河其实是个宝贝,始于汉代,兴于唐朝,养育两岸,至今还流淌在千年的河道里,另外,她蜿蜒有致,几无闸坝仅凭地势起伏形成流动之态,非常巧妙,若是两岸稍加整饬,其景色不逊丽江。
    顾先生的这番话,曾经出现在我的睡梦里,宋泾河上官舫、商船、粮驳往来不绝,沿岸商铺民宅酒楼茶肆鳞次栉比,绵延十余里……我的家乡,曾经也是江南。

南门旧事
    漫步宝应旧城,儿时的足迹历历在目。旧城以大新桥为中心,南北为商业街南大街和北大街,东西向为政治文化金融街,西头有县政府,东向街道有银行、书店、工人文化宫。理论起来,我还不是正经县城里的人,家住南门外的罗巷口。那时候外婆住在大新桥附近,几乎就是县城的中心地带,我叫爸爸的妈妈为奶奶,妈妈的妈妈加个定语,叫城里奶奶。
    城外的孩子都喜欢到城里去玩。叫城里城外其实就是个说法,我没见过家乡的城门,所以很羡慕拥有古城门楼子的城市,家家户户从纵深很长的城门下穿过,看看西安,看看北京,入夜了关上城门,这才有个城市的样儿。踏上南大街就是进城了,虽然宽也就三四米的样子,可是这条街上好玩的东西不少,我从小看着很文静,但是与众不同,喜欢望呆,看两边店铺里的人刻章、画像、补锅、修表,一站就是个把小时,有的邻居不懂我的志向,说我“呆呆的”,稍微好些的说我“闷皮”。一般的店铺,我不满足于门面上对外展示的,常想法子到后面的“作场”看看,德和酱醋厂的好闻的酱醋原料是什么样的,同松药店的白白黄黄的丸子是怎么捏出来的,甚至,日杂果品公司的仓库,我都设法进去过,我喜欢仓库里那种混合着蜜饯和酱菜味道的静止的气息。
    南大街的当头有家南门旅社,“南”、“门”、“旅”、“社”四个大字很端庄的刻在门楣上,颜体阳刻,我常常晃了进去玩,入内是前厅的模样,左右各放了一条长椅,两条长椅背后的墙上用红字写着毛主席语录。再进去,是个加了顶开着天窗的四合楼宅,光线很好,地是水磨地,我曾经在这里很过瘾地抽过一学期的陀螺。再往里走是个长长的甬道,左手和右手都是客房。走到最里面,豁然开朗,是一圈比前楼大了三倍的楼宅,这楼上楼下的客房应该更大更高级些。
    有个姓杲的淮安人,长年租住在甬道左首的第一间客房里,他卖大头菜,也不晓得挣钱不挣钱,我在水磨地上抽陀螺,他还拿淮安馓子给我吃。
    他姓杲,音同“搞”,很多大人都不认得的字,我10岁时就认识了。有个体态丰满的三十多岁的女人,每个星期总要来次把南门旅社找这个淮安人,来了,淮安人就催我早点回家。送水的老张头总是自语一句“又来找杲子搞了”。女人总是有意无意地解释一句:来买几个大头菜。老张头背过身去,鼻孔子出气,“买大头菜,哼,见大头鬼了!”
    可是我觉得老张头和杲子的关系不错,老张头的粥碗里少不了切成条条的大头菜,杲子的房间里一直没有断过热水。女人每次来后,总是洗一把热水脸再走,望着头发尚且媷湿且一脸迷离的女人,老张头的目光总是追得很远……

员不二传
    从南大街中段西折是小新桥,再经过一个机面店、一个文具店、一个小人书摊和一个流动的方糖糕摊,就到了我的小学:宝应实小。
    上小学一至四年级的时候,放学后去的最多的地方有两处,一是校园中央的大成殿,一是学校门口的小人书摊。大成殿是明代的学宫,从格子窗向里望去,有很大很大的一块空地,四根粗柱子支楞在空地四角,望门的墙上有一张孔子像——就是中学历史课本上的那幅——看守大成殿的张哑巴比划着告诉我们,那是员不二画的,校门口租小人书的员不二!
    喜欢逛员不二的小人书摊主要有两点理由,第一当然是喜欢看小人书,书中的线条人物,刀枪剑戟一页页摄入我的眼帘,一仗仗厮杀于我的心房,使我孱弱、矮小的体魄充盈了暂时的豪情。第二个原因是员不二的姓,有姓“员”的么?班上六十多个同学没有一个姓“员”的,只有一个姓“袁”叫“袁浩”的木匠的儿子。
    员不二五十多岁,在校门口挨墙搭一个棚子。棚子的空间不大,但是小人书却不少,都是成套的,一本本依次站在倚墙而立的活页木架上,每排书前挡一根腊线,防止小人书倒下来,每天放学前员不二就将棚子前的地用水泼湿了,放好大条桌,桌上很干净,两边有长板凳,周围再散放一些小马扎——这小马扎在我们苏北可不多见,袁浩听他爸爸说,租书的员不二年青时在内蒙呆过,马扎上蒙的像是牛皮呢!
    可是员不二在我们的眼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,他只是比旁的生意人多了几分细心和关心。他的摊前常年放着一脸盆清水,脸盆旁放着一块“大运河”的胰子,有一块面口袋布放在长条桌上。小朋友来看书必须先洗手。员不二通常坐在一侧,看他自己的画书——袁浩有一次坐在他的身后,发现员不二看的竟是一本画女人身体的书,顿时吓得魂飞魄散。
    “这件事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”,在回家的路上袁浩对我说:“以后我可再也不敢去看小人书了。”从那以后,袁浩一放学就径直回家,再也不喊坚持看小人书的我一同走了。我几次有意观察员不二的“画书”,发现他已把书皮结结实实地包裹起来。
    袁浩的爸爸是第一个传播谣言的人。袁浩肯定憋不住告诉他并且让他守口如瓶。他爸爸走街串巷两月有余后,终于把这件事和盘托出。箍桶雕床的人对这事最有耐心听了,谣言迅速蔓延开来。
最初是看小人书的学生迅速减少,然后是来往家长对员不二投射的愤怒目光,使员不二终于警醒。在一个秋风飒飒的下午,员不二收摊走了。
    我的小学五年级是最寂寞的一学年,放学后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一处大成殿。张哑巴总是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,一起趴到大成殿的格子窗外:里面的孔子像已渐渐褪色。张哑巴的眼中就噙满了泪水。

大新桥畔
    三十年前,大新桥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,典型的市中心。县城不多的二层小楼全集中在这里。为什么叫大新桥?明代的时候宋泾河上有六座桥,其中最有名的两座叫嘉定桥、广惠桥,此二桥既高且陡,古人怎么形容来着?“平地上望桥上人,如行峻岭”,可惜数百年间河道失修,宽变窄,深作浅,桥也变小了。解放后嘉定桥、广惠桥改名为大新桥、小新桥,至我出生的时候,大新桥已经夷为平地,但桥名仍在,路下几米深处的水流仍在潺潺流淌。
    这大新桥十字路口,东南、西南、东北、西北四个方向皆是圆弧形的二层小楼,分别是邮电局、副食一店、五金一店、百货一店。所谓一店,当然是品种最全,质量最优,价格最高,吃喝拉撒日用家什这里都有,所以,无事不干或者逢年过节,县城人都喜欢到大新桥逛逛。
    邮局店堂里有个代写书信的中年人叫慈文章,本县安丰人,安丰最有名的特产是卜页,据邮局的刘汇兑说,慈文章名字起得好,也确实有文采,年轻的时候为追求邻乡的一个二妹子,用卜页当信纸,整整写了一斤的情书。
    十八岁的我那时候是个文学青年。当然,那年月,年青人十有八九都是热爱文学的,写作的气氛很浓烈。我好象比较幸运,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有文章见报了,那时候报刊少,名字变成铅字的机会几乎是千里挑一,我就是这一千个人当中挑出来的,每个月总有两三篇文章见报。到百货一店买稿纸,到对面的邮局买信封邮票加投寄。然后,个把月后,拿着两三张稿费单到刘汇兑的柜台上取稿费。
    就这样,认识了刘汇兑,又从刘汇兑的口中发现了坐在邮局一隅的慈文章。慈文章对勤奋的年青人很客气,每次见到我到邮局,总要摘下眼镜跟我聊上半天。
    “霞子,下次把样报带过来。”每次结束谈话的时候,慈文章总是这句话。慈文章年轻的时候也投过稿,可是没有一个字变成铅字。据说他保存了六十三张《新民晚报》“夜光杯”副刊的退稿信,“毕竟,那些退稿信是铅字的。”他羞涩地说。全然忘记他面对的是一个比他儿子年纪还小的少年。(霞子,宝应俚语,小孩子的意思。)
    1990年的小暑那天,我去邮局取稿费,发现慈文章的座位空着,忙问刘汇兑。“他儿子下河游泳淹死了。”刘汇兑神色凝重地告诉我。
    慈文章的儿子,就是他跟邻乡二妹子生的孩子,眉眼很英俊,慈文章给我看他儿子照片的时候正准备给他张罗一门亲事。我向刘汇兑要了慈文章的地址,把刚取出50元稿费寄往安丰。
    后来我进出邮局,都是来去匆匆,慈文章代写书信的位置换了一个岁数很大的老者,生意很冷清。求写书信的人说,们不得文化,之前慈文章写的信,就象自己说的心里话,现在这位,写的东西总像两层皮,不是我心里想的。(们,宝应俚语,我的意思。)
    听到这话,我为慈文章欣慰起来,慈文章,你是发表过文章的,而且读到的人都曾被真正感动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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