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宝应县历史上,有两位影响最大的女性。一位是唐上元三年(762)献宝给朝廷的尼姑真如,宝应县名即因此而得。另一位是明朝初年投水自殉的新娘戚家妇杜氏。
上个世纪五十年代,我在老宝中读书。听老师和同学们说,学校南面的大片池塘叫戚家汪,那粼粼碧波上,荡漾着一个凄婉哀怨又惊心动魄的故事。后来偶有余暇步入纵棹园中,看到今红木桥东有一座面南的房子,依稀记得里面供奉戚家妇的牌位,还有一些古人遗留的楹联诗词,知道那就是戚家妇祠。可惜它未能逃脱“文革”的劫难,在破四旧的狂潮中被拆毁。当时我想,可怜的戚家妇啊,自尽六百年后,连久居此处的安魂之地都没有了。
《宝应历代县志类编》(简称《类编》)《摭记》中说:“戚家妇,相传为(明)洪武时人,或曰杜氏。于归之夕,夫堕门外水死。妇即毁簪珥,洗铅粉,哭其夫尽哀,系诗衣带间。曰:“画虎虽成未点斑,百年夫妇一宵难。欢声未已哀声动,贺客才临吊客参。孔雀屏前灯隐隐,鸳鸯枕上泪潸潸。从来未识儿夫面,空惹虚名到世间。”一个青春年少的才女,随着新婚幸福的毁灭,霎时万念俱灰,撒手人寰。读来让人唏嘘慨叹,禁不住欲一洒同情之泪。
戚家妇之死,如石击水引起层层波澜。某大夫闻知,顿生悲悯之情,便撰文置碑记述。后因日久碑沉水底,此事也逐渐从人们的街谈巷议中淡出。万历年间,东林党人文震孟夜宿平安驿站,梦见一女子,告知县城东北隅有碑及诗。文找老友刘永澄询问。刘说:“此女子必定是戚家妇。”于是按梦中所示干水掘土,果然获得镌有诗篇的石碑,即募地建祠。祠成后,刘永澄题一联曰:“诗同湘瑟千秋响,祠与江潭万古清。”他把戚家妇杜氏比作上古贤明君主帝尧之女娥皇、女英。此二人同为舜妃,结伴南下寻夫,得知虞舜死于苍梧,便一起投水以殉,成为湘水之神。屈原《楚辞•九歌》有《湘君》篇记述。刘永澄上联认为,杜氏七律和湘妃鼓瑟同为千秋绝响,下联说戚家妇祠如江潭清流万古不息。这位“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”的“淮南夫子”,真乃力拔千钧的大手笔,可惜墨迹难觅,如今只能在遗文的字行间,领略其绝世才华和崇高人格了。
刘永沁也有一联:“千秋义气徒女子,四海须眉几丈夫。”清康熙五年(1666),乔可聘重修戚家妇祠,并作祠记,有句云:“宇宙长存,世风不敝,惟持节义在人心有以维之。然天地间良心至性,不锺于须眉,而锺于笄帼”。此语与刘永沁祠联含意相似,异曲同工,都是推崇视死如归的刚烈女子。相传乾隆南巡至宝应时,曾亲至戚家妇祠,察知杜氏投水自殉一事,感动之余和诗曰:“未睹夫面继夫亡,非比寻常烈女行。白发尚且贪晚景,青春岂肯弃红妆,魂游地府乾坤大,骨葬山头草木香。朕泪从未轻易落,只为千秋立纲常。”乾隆喜欢写诗,足迹所至皆有题咏。此诗无论格调和文采,都比杜氏逊色。然而他是帝王,看重的是“纲常”二字,由此可见封建统治者与正直文人的不同之处。
在民国二十三年(1934)《宝应县志》中,从明代至民国所列出的节妇不下二百人。她们大多十七八岁出嫁,不久丈夫去世,即背上“克夫”的罪名后从一而终。如果说封建礼教“吃人”,倒不如说是“钝刀杀人”,硬是让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苦熬苦撑至衰老死亡,以一生的自我泯灭换取“节妇”的名份。于归之夜丈夫溺水而亡的杜氏,不愿忍受无边无沿的寂寞和无止无尽的煎熬,在封建礼教的压制下,她选择了“死”。她的死如流星划破夜空,虽然短暂却异常明亮,令人发出惊叹的疑问。那首七律,则是她不甘心作“节妇”,而情愿做“烈妇”以死抗争的诗体宣言。
在赋戚家妇祠的多首诗中,乔莱的七古长歌最有特点。抄录如下:“谁言山不倾?有时堕落青芙蓉。谁言海不竭?有日潮枯千尺雪。惟有皎皎烈女心,青天万古悬冰轮。吁嗟!女姓失传夫姓戚,朝咏于归暮夫卒。天崩地裂何仓皇,生不相随死相及。题诗泪落纷如麻,门前有水清无砂。爱此沦涟身可贮,冰姿化作白莲花。君不见,湘江江上湘娥竹,泪点丹砂间苍玉。翠羽霓旌时俨然,湘弦弹动湘波绿。千古重见戚家汪,天寒日暮闻鸣当。行人再拜罗椒浆,酸风飒飒烟苍苍。烟苍苍,水冽冽,吁嗟烈女烈,劲压松筠坚压铁。从容就义古所难,多少须眉软无骨!”全诗回荡着风吼云飞的豪爽之气,读来让人激情奔涌热血沸腾!当年乔莱在城东择地建纵棹园,为何把戚家妇祠包容其中,从这首诗里可以找到答案。乔莱的挚友,楚州人潘耒的诗也极有见地。其中“人言烈妇可不死,能死之人世有几?”是的,如果戚家妇不死,就有可能成为她一天也不愿做的“节妇”。那就是另一个普通人的普通故事了。
重建的纵棹园很美,每天都吸引很多的晨炼者和游人。如果补上戚家妇祠,在祠中布置古人的楹联诗词,不但会显得更有历史底蕴和文化内涵,而且对于今人如何弘扬国学和宣讲儒家思想,是会有益处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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